悼念陈先生
徐志刚
咋听到陈忠实先生仙逝的消息时,惊愕、痛心之余,很不适应,不相信。
虽然早就知道先生身体不好。先生的离世在三秦大地、在陕西文坛有了一种类似于垮塌般的震撼,先生的后事可谓极尽哀荣,凸显了先生和《白鹿原》在三秦父老心中的影响和地位。哀痛之余,十六、七年前因工作关系与先生的一次深入交(访)谈竟清晰的浮现眼前。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专题文艺节目《文学芳草地》任编辑,负责这个以陕西为主、面向西北的纯文学节目的组稿、写(编)稿和节目安排的部分工作。一天,郭(匡燮)老师——当时任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副台长兼文艺部主任(作家兼书法家)一反常态的大早就让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有个重要采访让我去。我赶忙拿上采访用的录音机,来到了郭台长的办公室……
和往常一样,台长的办公室里聚集了好些人,有电台编辑冯福宽(回族音乐家)、向东(广播剧《阿炳》的导演、市儿童艺术剧院原院长权玉静的丈夫),王晨(广播剧《阿炳》中阿炳的伴演者)、电视台的龙图(电视剧《半边楼》的导演)以及曹宏(当时《文学芳草地》节目的男主播、现为《西安文理学院》副院长)以及电台的李铁旺老师等。台长正在给大家谝着作家陈忠实和《白鹿塬》。大意是陈先生的长篇小说、新作《白鹿塬》已经写完,很快就要在《十月》或《当代》上刊登,单行本也快要出版。看过作品的批评界人士对陈先生的这部作品评价很高,说是可以与“三红一创”的某部书相媲美。台长看见我,马上对我说他已经和陈忠实先生联系好了,让我以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文学专题节目《文学芳草地》名义对陈老师做个录音采访,做个专题,下周就安排播出。让陈先生向电台的广大听众文艺爱好者和文学青年谈谈《白鹿原》的创作心得、花絮,讲讲书里书外的故事。并反复交代说这是一次重要采访,让我一定要认真和重视起来。
在采访即将要结束时,我问先生:
按目前评论界给《白鹿原》下的结论,《白鹿原》是一座文学高峰的话,您下一个文学高峰会在何时到来?或者说您对今后的文学创作有何打算?
先生听完我的问话沉吟良久。老半天过去了,先生才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说道:
假定说《白鹿原》是我文学创作的一个高峰,那下一个高峰到来之前一定就会有一块洼地。目前,我很难说我下一个文学高峰会何时到来?或许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座高峰。眼下,我可以说我还没有下一步的创作,因为当我把《白鹿原》这部书的书稿杀青付梓后,我的五脏六腑都像似被掏空了,我的整个人的身体一直呈现着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我想,我很可能再也不会动笔去写任何东西,这起码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
“我的五脏六腑都像似被掏空了,我的整个人的身体一直呈现着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我现在还能忆起当时先生这番话给我带来的震撼,我记忆的图像里至今还清晰的浮现着先生眼睛里那转瞬即逝的泪光……
回头看,仅凭批评界对《白鹿原》的评价安排的这次的采访无疑是先天不足和有缺陷的。一是因为我在采访前没有看到过《白鹿原》的任何文字,二是我虽在电台工作,但当时的水平大致就相当个文学青年,三是本身就没有想到对这部作品进行更深层的挖掘。因而对这部伟大作品的文学或曰社会学意义在节目中丝毫没有触及。但节目播出后,广大听众的反应却十分强烈。是先生朴实、真挚和平易近人的作风和魅力以及《白鹿原》本身所具有的精彩掩盖了采访的缺陷。尤其是先生在采访的最后就下一步创作打算时所说的那两句话,一直牢记在我的心里,鞭策着我;让我至今对文字、对写作心存敬畏。
今天,陈先生走了。尘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再也不会聒噪着他了,他终于可以解脱和安息了。但他在《白鹿原》里通过对上个世纪初生活在白鹿原上白佳轩、鹿三、田小娥、黑娃和朱先生等人的生活命运所表现出的爱与牵挂所折射出的对国家、对民族的大爱、大悲悯还在,尤其是对这个多难的民族未来命运的忧虑还在。他的离世再一次让人们走近他,走进了文学的陈忠实,精神的陈忠实,历史的陈忠实和作家的陈忠实。也是最爱我们和我们最爱的的关中汉子陈忠实、爷们陈忠实、乡党陈忠实。在我这篇文字就要结尾时,借用诗人臧克家在《有的人》中写到的那样,陈先生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陈忠实先生在天国安好!
2016年5月2日(半耕园痴懒斋)
(徐志刚,曾任过记者、编辑,著名书画评论家,现供职于西安市级某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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